申玉豹闷坐半晌,咬咬牙道:“日他妈,不就剩这一个脓包了?要挤就挤个干净。瞒那三四成干,全部拿出来查,该多少,我认了。我就不信这个邪!”
一周后,申玉豹的荣昌贸易公司偷税漏税一案有了处理结果:补缴漏缴税款六十八万,罚款二十万。
又过一天,县贸易商场开了第一次董事会,李金堂到会作了简短讲话,董事长果真是冷藏有限公司的张东魁。申玉豹只买到百分之八的股份,勉强能保住他在贸易商场的原有经营规模,心里烦躁,也就没去开这个董事会丢人现眼,待在家里生闷气。
三妞从北京回来后,明显感到申玉豹变了,有时过三五天碰也不碰她一回。按她的脾气,早该和申玉豹大闹一场了。谁知三妞得知申玉豹追的女人是欧阳洪梅后,竟意外地显得平静,对申玉豹格外殷勤起来。在她看来,申玉豹简直在做着白日梦,欧阳洪梅不仅不会嫁给他,连一指头也不会让他碰。申玉豹的心扔到欧阳洪梅那里,三妞就一千个放心了。她知道,凭她一身床上功夫,加上模样俊俏,申玉豹在龙泉成家,十有七成是她做新娘。如果在这个当口上,和申玉豹吵闹,十有八九要叫申玉豹撵出细柳巷。分外对他好些,他就会有个对比,等他碰得鼻青脸肿,心灰得像燃尽的草了,他还能去哪里胡折腾?这几日,申玉豹回来就要骂李金堂,每骂一次,三妞心里就喜一分。李金堂整治申玉豹,申玉豹鼻青脸肿的那一天就不会太远了。这一分一分的喜积多了,就变成得意挂在脸上了,脸上挂满了,再积,就要从嘴里倒流出来。三妞给申玉豹续茶的时候,嘴里就轻轻哼着一支歌,歌子自然有点欢快。申玉豹一听就恼了,“唱个屁!老子倒了霉你倒高兴起来,硬割下我八十八万呀!你他妈的什么都不懂,还唱这种高兴的小调。”三妞笑了一声道:“那我就给你唱个‘白毛女’。”颤着哭音儿唱道:“北风那个吹——雪花那个飘。想要逼死我,瞎了你眼窝。我是舀不干的水,扑不灭的火!这下你就听得舒坦了?”三妞一时起了性子,收不住,声音高了起来,“一个大男人,和女人发火算啥本事!要是我,我就是要去参加这个董事会,让他们看看你申玉豹是个啥角色!倒驴不倒架,老虎死了也能吓跑一群狼哩。”申玉豹竟笑起来,“嘿嘿,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见识!你说下去,说下去。”三妞说:“我哪有啥见识。我只是觉得光生闷气不管用。不让你当这个董事长,你还是这县城的首富,谁还敢低看你?税的事了啦,还有啥小鞋给你穿。”申玉豹的眼睛渐渐黯了下去,“我以为你能说出啥惊天动地的道道。你呀,没有那个当我贤内助的命。我看呢,你还是离开我,寻个人嫁了算了。”三妞终于按捺不住了,仰起头冷冷笑道:“玉豹,我看你是把药吃错了!你想扔了我,娶那个欧阳洪梅呀?别做你那个春秋大梦了。李副书记要算是我的恩人,我不想说他坏话,欧阳团长也算是我的恩人,我也不想说她的坏话。你别拿眼瞪着我。跟你不明不白这么久,我还没有痛痛快快跟你说过话哩。我不想让你伤心,我三妞从前可不是这个性子。唉,也不知咋的,我竟越来越迷上了你。你可别打断我和我吵架,我就是想说说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心。欧阳团长要是想嫁人,早嫁了,也轮不到你如今瞎子点灯白费蜡。为啥?恋着李副书记呗,就像我现在恋着你一样。你可别小看了我三妞,别说这小龙泉,也别说这柳城,就是大北京,我要是浪起来,也能红遍京城。我为啥赖在你这里不走?我那份心死了,想正正经经跟你过一辈子日子。你去送了几回东西,那件貂皮大衣在哪儿,我都知道。你别以为我是个瞎子,我在等着你回头哩。我恋你个啥,你知道吗?就为你是第一个有身份的人不仅仅要我的人,还要和我结婚!你刚到酒吧,料你也不知道我的底细,可是你竟看上了我,要和我交朋友,要娶了我。我十五岁就走到那条道上,经见的男人几百,除了上床就是点钱。我活了二十二岁,还没听到一个我看上的男人像电影里那样说我爱你我要娶你呀!”三妞抽泣几声,“可你说了,不管你是真是假,不过我想你那时候说的也是真心话,所以我就不能不恋上你。那些年,我等啊等,就是没等到这句话。我干爹,也就是林苟生说过要娶我的,比你说得还早,不过他说迟了,开始他只是把我当个婊子,你懂吗?虽然我恋上了你,可我还没想到要嫁给你,因为我还觉着配不上你。后来知道你做那种生意,知道你老婆的死与你有关,这才觉得配得上你了,这才死心塌地要跟你过。有时候我甚至巴望你出点事,哪怕坐两年牢。为啥?这样咱俩就更半斤八两了。前些日子我还真盼着因为这些税把你抓了判个年儿半载的。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。我承认这种念头有点可怕,可我知道你一旦顺了,就会撵我走。其实你用不着撵我,只要欧阳洪梅答应嫁给你,我就走人,一分一厘也不要你的。世界这样了,还能饿死我三妞不成?我为你那几句暖心的话,可以记你一辈子。在你还没飞到天上前,我不走,我还觉得报答你没报答够哩。现在你就是撵我,我也不走,你正在走下坡路,需要个女人陪你。”说完了,呆坐在椅子上抹眼泪豆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