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才是张大千的心声。敦煌之行,说穿了无非是他的求名之术。三代以下,唯恐不好名,求名不是坏事,而况他是职业画家,名归则实至,求名是天经地义。至于“术”是达成目的之一种手段,抚绥百姓的牧民术是术,驾驭妇人的房中术也是术。“术”的本身,无善无恶,只有“无术”,变成不择手段,那才是坏事。
术在性质上无善恶,但层次上有高下。张大千的术,段数甚高,以敦煌之行做求名之术而言,脱胎于达摩九年面壁。梁武帝把达摩从广州接到金陵,话不投机,达摩渡江北去,打算到洛阳投元魏,经过嵩山少林寺,心血来潮,忽然不走了,面壁九年之久。试问九年之中干什么?一个念头要九年才想通,那不是禅宗的“顿悟”,同时也不成其为值得梁武帝东迎的高僧。九年面壁不必要想什么,只要熬过九年,自然成了莫测高深的名人。不但达摩本人,连他面壁的那块不黄不黑、凹凸不平的石头,都成了名物。乾隆三十六年,皇帝驾幸嵩山,要看“面壁石”,和尚特把它“请”到后殿西壁,并设供桌。姚元之《竹叶亭杂记》,将它形容得神乎其神:初看了无足异,五六尺外渐有人形,至一丈开外,“则俨然活达摩坐镜中矣。谛视腮边短髭,若有动意,与世所画,无纤毫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