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花间集》所以能在文学史上有一席之地,很大程度上五代的诗人要稍稍高尚些,不那么下作和下流。同样,吴趼人有滋有味地写了花花世界,固然品格不高,趣味低下。但他的《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》,对于满清的颟顸腐败,列强之压迫欺凌,世风之江河日下,百姓之民不聊生,这部抒愤懑的力作,也还是令读者体念到他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激愤的文人,因此能够与之产生强烈共鸣。
现在回过头去看五代十国那半个世纪里的文人,“绮筵公子,绣幌佳人,递叶叶之花笺,文抽丽锦,举纤纤之玉指,拍按香檀”(欧阳烱书序),沉浸在绮筵幽会、含情无语、绣屏灯斜、锦帷鸳被、暮雨朝云、旧欢新梦、晚逐香车、驰骤轻尘的无忧天堂里,不过是闭着眼睛,背过脸去,不敢面对周边现实的自我陶醉罢了。
幸亏只是五十多年,要是牵延五百年,中国文学早就寿终正寝了。
到了北宋,欧阳修就说:“唐之文,涉五季而弊”。这里所说的“弊”,也就是对追求绮丽,竞作香艳,形成互相效尤的这股潮流的否定,正是这潮流,造成一代作家对于时代、对于现实、对于大多数人生存状态的失语。